莲子_Renko

一次放出1万3千字我也是醉了……

 

第四章悠久生命

#1

蓝河不知道叶修知不知道他知道了一些事情，以及他自己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的时候都在干什么有没有乖乖睡觉。

听起来很绕。实际上也很绕。

他和叶修的关系，表面上看起来是简单的老板和打工仔。实际上却是暧昧不明缠绕不清。

……至少蓝河这么觉得。比如这位老板虽然看起来总是毫不留情地剥削他的劳动力，但有时又会做一些过于亲密的肢体动作，然后还欲盖弥彰地施法试图令他忘却。

提到忘却，蓝河确定叶修一定让自己忘记了些什么。比如小戴明明说要送草莓味儿的马卡龙来，但是自己吃到的却是明显被叶修“加了料”的柠檬千层饼。比如明明应该是从喻文州的委托中收取了“代价”，但是却没看到他把那个代价怎么处理或者收存起来。以及自己最近越来越频繁的记忆断层——他简直要对自己房间的天花板产生心理阴影了，每次莫名其妙失去意识醒来都脑子一团乱地看到那个被叶修胡乱涂鸦过的天顶。

尽管意识到了叶修动的种种手脚，蓝河却并不打算拆穿。

他近乎盲目地相信叶修。相信那个仿佛翻手覆手就能左右一切、几乎像是神一样的男人。相信他所做的事情必然都有其意义，相信他不会伤害自己，相信他会一边尽可能的偷懒、一边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把周遭一切处理得很好。

——但是如果连叶修都有所谓“极限”呢？零星的信息在蓝河心里渐渐拼凑出他不想要的答案。

如果早知道“真相”并不会与“期望”相符，也许我宁愿时间停留在尚且一无所知的时候。蓝河想。

即便那样可能永远没有机会知道自己在叶修心里有多重的分量，起码不用这样深切地感受到某个时刻正像时钟的指针一样，咔嗒咔嗒，无法阻止地向两人碾压而来。

【时间不能停止吗？一定要前进吗？一定要，到达“那一刻”吗？】

【呐，叶修，现在告诉你我新的愿望好吗。你能，为我实现吗。】

倘若不能，倘若连他也有力有不逮、只能听凭时间安排的终局。那力量微薄如自己，除了演绎如他所愿的日常，还能做到什么？

如同现在，凌晨两点。蓝河又一次从蠢蠢欲动的记忆带来的噩梦中被头痛疼醒，抱着膝盖缩在床上。他抬头看着电视机屏幕上、在微弱的月光下映照出的、闪烁莹蓝色的眼瞳，清楚地知道那个颜色会随着头痛的平复消匿，变回正常的褐色。而后他就可以再接再厉、仿佛奥斯卡影帝一样，行走在自己每天岌岌可危的“日常”上。

——如履薄冰，粉饰太平。

离天亮还有四个小时。今天的早餐要做什么呢？

 

#2

“小蓝~”叶修叼着烟杆倚在门边，“今天怎么想起打扫宝物库了？”

“你还好意思说是‘宝物库’！”蓝河气愤地挥舞鸡毛掸子，“你知道这些东西上面灰有多厚！你能不能对‘宝物’稍微珍惜点儿？！啊？！”他举起手里的东西，“比如这把剑！看起来就很精致很锋利啊是很高级的东西吧？你就随便把它丢在地上！”

“哦~冰雨哎？哎哟这不是大眼的灭绝星辰嘛，上次借来扫地后来找不到了，原来被我扔这里了嘛，下次还他下次还他~”

“叶修你收东西的时候能不能分分类，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堆。”蓝河掀开一块毯子，看到下面盖着的两门手炮、一柄太刀、一把忍刀、一袭披肩、一条头带、一本挂着十字吊坠的圣经、一块砖头……还有一把很大的伞。

“啊这些啊，都是哥以前的战友们留下的。”叶修从那堆东西里捡起那把造型奇怪的伞，咔嗒一声弹开机关，从伞柄抽出一把细剑来。“都是些……已经不会再回来的家伙。”

他摩挲着伞面时脸上露出深重的怀念。这让蓝河感到陌生而忧伤。

但叶修很快收起了那副神情，回过头来看到蓝河正拿在手上擦拭的一杆银纹长枪。“哦！这不是哥的老搭档吗！”

他接过那杆银枪掂了掂。“走小蓝，哥耍给你看看啊？”

 

蓝河目瞪口呆地看着依然一身邋遢打扮的叶修，在庭院里拿着一杆长枪耍得虎虎生风气势磅礴，动作行云流水毫无滞涩，一点看不出来平时懒散的宅男样子。连最近甜点吃多了养出的虚胖也无法掩去此刻兵器在手的叶修散发的凌厉气息。

回过神来的时候蓝河已经在啪啪啪地鼓掌了。

“怎么样~有没有被哥的英姿帅瞎~”蓝河呆呆地点头。

然而叶修自己却明白，以他现在残余的力量，要完全掌控却邪已经是痴人说梦了。招式的架子还在，却只能将昔日的魔枪当做普通的兵刃挥舞，他曾手执却邪和谁并肩作战斗破山河的往事，就要和他一同消散在时间的洪流里，再也无人记得、无人提起……

蓝河会记得吗？自己消失之后，他会何去何从？自己的私心，埋下的引线，布下的局，留下的痕迹……能，困住他吗？

叶修自以为完好地掩饰了自己沉重的心绪，走过去拍拍蓝河的头。“这可是大名鼎鼎的魔枪却邪，哥最初使用的兵器哟。不过现在派不上什么用场啦。小蓝帮我收回去呗。”

蓝河接过沉甸甸的银枪，而叶修则又摸出了蓝河送他的那杆桐木烟杆。

“哥现在有这个就够喽~”

“滚滚滚！肺都快比心还黑……”

“喂叶修，这个长得很古怪的手杖是你的吗？”继续收拾宝物库的蓝河一脸嫌弃地从那堆杂物里拎起一根落满了灰的木头手杖，手杖的一头雕刻成一只枯瘦的手虚握着什么的样子。

“啊，那个啊。”叶修靠在门框上抽口烟琢磨了一会儿，“也许很快就会知道啦。”

 

#3

【我……是谁呢？从哪里来的，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在这里，又将去向何方？】

你就是你，不管你从哪里来，是怎样的存在，此刻你因我所愿而在此盘桓，终将遵从你自己的愿望前往时光的彼岸。——而我将不复，如同时光洪流中苍茫一粟，重回它无尽的涌动之中。

【如果……我的愿望是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与你相伴的这一刻……】

……即使是我，也不是什么都，做得到啊。小蓝。

 

蓝河从噩梦中醒来，梦境最后叶修苦笑着渐渐隐去的笑脸久久地残留在他脑海里，就好像刻印在视网膜上一样清晰。

他坐起身来扶住疼得像要裂开的头，余光扫到飘飞的窗帘。

“咦？我昨晚没关窗吗……”走过去准备关窗户的时候，一只黑猫灵巧地从他脚边溜过，跑进了屋子里。“哎、哎————？！”

 

#4

“所以说大眼你闹球呢啊，一大早就派杰西卡跑来还不走正门，打个电话不行啊？”叶修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躺在沙发上抽烟，等着蓝河把咖啡端来。

大小眼的黑猫端坐在他对面。“除非你想起来要用，否则你家电话能打得通？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地方根本就是时空夹缝，电波不通的。而且前门锁了，我怎么敲门都没人理。碰巧蓝河房间窗户没关我就从那儿进来了。”黑猫站起来向端来咖啡的青年低下头，“事出紧急，吓到你了抱歉。”

“没事没事。”蓝河摆摆手，不如说杰西卡的突然出现打断了他对噩梦的思考，现在梦魇的记忆模模糊糊的，头也没那么疼了。“不过到底出什么事了？”他一边问一边手脚利落地在黑猫面前放好茶杯倒满鲜奶。

“哎小蓝我要三块方糖两勺鲜奶——”

“自己倒！”

“嘤嘤嘤小蓝你学坏了……”

“叶修你画风不对！说正事！”

黑猫脑袋上滴下一大滴汗珠，掩饰尴尬而舔了两口鲜奶。“咳。是这样的。”黑猫舔了舔爪子。“最近变得有点严重啊……猎魔女。楚云秀和舒家姐妹那边都有人失踪。”

“嗯？那不是你们巫师联盟的事情吗，找我干啥。”

“事发现场的目击者说，”黑猫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叶修一眼，“她们都是被突然出现的死亡之门抓走的。”

“叶修。恐怕是他。”

蓝河看到叶修突然停下了举起烟杆的手。

 

“……我多少有点预感。”叶修向后靠在沙发上叹了口气，“小蓝，把死亡之手拿来吧。”

“哎？那根丑的要死的手杖？”

“死亡之手在你这儿？！”倒是杰西卡突然站了起来炸起了毛。“就是说他手上现在没有法杖？！竟然还能使用死亡之门？”

“啧啧，基础知识不行啊大魔法师。”叶修晃着烟杆咂咂嘴，“死亡之门本来就是老魏毕生绝学，但凡给他个魔法媒介就能使得出来。一根高端法杖能做到的，也不过是增幅他的法术而已。”

“况且，死亡之手早就坏了。一会儿你看了就知道。”

等到蓝河从宝物库把那根“木头棍子”拿来放在桌上，杰西卡就轻灵地一蹦跳到桌子上仔细端详起来。

“造型看起来跟传闻里一样。但是完全感受不到法力波动……是缺了东西么？”

“嗯。暗影宝珠还在老魏手里，估计现在他的灵魂就寄宿在那颗珠子里吧。”

蓝河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法杖啊宝珠的，猎女巫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那么他抓走那些女巫是为了增幅宝珠的力量？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暗影法师魏琛，他早就是巫师界的传奇——‘不死的法师’、‘永生的魂灵’，据说他连生命都是无尽的，还收集这些力量做什么？”杰西卡绕着死亡之手转了两圈，坐下来舔自己的毛。

“想知道？求我啊~”

蓝河仿佛看到了黑猫额上的大滴汗珠。

多年的交情让王杰希明白，叶修的态度就是摆明要他别再追问，也就不再纠缠这些问题。黑猫低下头把杯子里的鲜奶舔干净。

“对了大眼，灭绝星辰这就还给你了。作为交换记得帮我那个忙啊。”

“其实你也没必要一个人……要我帮你喊上虚空双鬼吗？”

“没必要，这是我们兴欣的事儿，我一个人够了。那些被抓走的小巫师估计过两天就回去了，你替我跟云秀她们交代一声。”

黑猫点点头、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又看了看蓝河，踩在不知何时立在房间一角的扫把上，从落地窗的缝隙窜出去、“嗖”地飞走了。留下叶修和蓝河坐在房间里，对着凉透了的咖啡和牛奶。

 

#5

“你们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简单讲呢，就是我从前有好多很会打架的小伙伴儿，”叶修在半空中喷个烟圈，“后来大家都死啦。”

“别跟我开玩笑！说清楚！”

叶修把凉透了的咖啡端起来一口气喝了。“啧，凉了。”他站起来伸个懒腰，“谁跟你开玩笑了，真都死啦。沐秋先走的，然后是点心方、小乔、小安，后来是莫凡和沐橙、罗辑、包子，到最后老板娘也病死了，还是我帮着办的后事葬在她爸旁边的。”

“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那会儿可乱了，人和鬼要打、鬼和怪要打、巫师和教会要打、用剑的和用枪的要打……总之就是到处都在打打打。后来我们几个能打凑到一块儿，打遍天下无敌手啊——当年哥可是站在了巅峰的男人啊，啧啧。”

“不过就算再厉害，大家不过是活着的生命罢了，终究抵不过时间的流逝，就都那啥了呗。”

“到最后就剩下我跟老魏了。不过老魏跟我的情况还不太一样……”

“反正已经耽搁得足够久了，要是他想走，我就送他上路呗。”

叶修笑得很轻松，烟气缭绕在他身旁，整个人显得有些不真实。

蓝河想走过去抱抱他，却无法从记忆的断层里判断自己有没有这样的资格。他想说点什么，但那些话梗在喉咙里，不知为何没能说出口。

【叶修，有一天我也要，送你离开么。】

【那并不是，我所期望的啊。】

 

#6

叶修靠在沙发上抽着烟发呆，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准备出门的蓝河看到，拿了张凉被来小心地盖在他身上，收手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叶修的胳膊，他就屏住呼吸僵在了那里。过了一会儿，发现叶修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蓝河松口气，干脆在叶修旁边跪坐下来看着自家老板纯良得不可思议的睡脸发呆。

最近叶修好像一直一副很累的样子，动不动就会睡着不说，吃多少都没再长胖，反而之前的虚胖全都消了下去，整个人好像瘦了一圈。

【……越是不好的预感是不是越会应验啊。】

蓝河无意识地伸手拨弄着叶修的刘海。

【可是你完全……都不肯让我知道真相啊。虽然我大概知道了也什么都帮不上。】

他有点自暴自弃地弄乱了自家老板本来就一团糟的发型，然后又一下一下顺回去。

【不过……算了。如果我的一无所知是你所希望的，这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愿望。我就实现给你看好了。好歹在实现愿望的店铺里工作一年，不要小看员工的学习能力和演技力啊混蛋！以为只有你心脏吗！】

本来想狠狠弹他脑门一记的，手指都蓄力完毕了还是收了回去。转而把头凑过去，小心地收敛呼吸，轻轻地、轻轻地将唇凑上去碰触一下。发现人还是没醒，又孩子气地像对待糖果那样伸舌舔了舔。

【不管是什么问题，你都能解决对不对？】

【以前那个愿望不实现也无所谓了啊。我愿意一直在这里打工，就让这种日常一直延续下去好不好？】

【叶修……】

蓝河呆呆地看了叶修半小时，揉揉跪麻了的腿站起来出门采购。

采购满汉全席所需的食材。

 

#7

距离王杰希的使魔杰西卡来的那天已经过去一周，期间不管蓝河怎么问叶修就是不肯跟他多讲过去的事儿，连魏琛的事情怎么处理也不说。蓝河气不过，自己翻了宝物库里的好多典籍，结果除了点野史轶事什么有价值的资料都没发现。而叶修又每次都贱兮兮地笑着逗着他说“这样吧你做一顿让我满意的满汉全席我就告诉你”简直让人想抽他俩嘴巴。

不管怎么说，蓝河还是去查了满汉全席的做法，心想“就算是再异想天开的要求老子也做到给你看啊混蛋老板！”但没等他把材料凑齐呢，当事人就来了。

“咣咣咣”的砸门声惊醒了躺在沙发上午睡的叶修。他疲倦地眨眨眼，把凉被随手团了团塞到一边。睡梦里走马灯一样呈现了他久远记忆里的一幕幕，醒来后他有种今夕何夕的茫然。不过叶修很快清醒过来，并且意识到，自从被挚友临终的心愿束缚在人世成为时光的囚徒，自己按理说已经不会做梦了。

【停滞的时间开始运转了。那一刻就要来临。】

咣咣砸门的声音还在坚持不懈地继续着，叶修想起来蓝河说要去采购什么奇怪的食材大概没在家，只好自己爬起来去开门。

一个胡子拉碴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的男人，穿着邋遢堪比叶修本人的T恤和大裤衩，趿拉着人字拖，叼着廉价的香烟站在门口，捶门的拳头还悬在半空。

见到叶修来开门，魏琛咧了咧叼烟的嘴。“哟没下限的，好久不见啊，我终于能进来你这破屋了。”

叶修把他让进门。

“是啊老不死的。你终于想好自己的愿望是啥了。”

“啊，老夫这回真的，不想活了。”

 

#8

蓝河一推开门就差点被满屋子的乌烟瘴气熏出去。罪魁祸首的两个老烟枪儿一个叼着烟杆一个叼着卷烟，正兴高彩烈地一边互相扯皮一边吞云吐雾。桌上丢满了随手熄灭的烟头，地上散落着一小坨一小坨的烟灰。

蓝河几乎要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发飙了。“叶——！”一句“叶修你大爷回头你扫地”还没吼出口，魏琛手上抛着玩儿的一颗珠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荔枝大小的、流转着光芒的暗黑色宝珠。

——这特么的不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暗影宝珠吗！

“暗，暗影宝珠？！这就是……”蓝河抖着手指着魏琛说不出话，这就是那个放出猥琐的死亡之门捉走了好几个妙龄女法师的、邪恶的“不死法师”——魏琛吗！

“哟，小伙儿挺识货啊，没错你爷爷我就是天上地下最为牛逼的法系祖师爷，魏琛是也！看你挺懂事的有点像老夫以前的徒弟，就准你称呼老夫魏老大！”

蓝河觉得他一定是开门的方式不对。眼前这个吊儿郎当的胡茬男子怎么可能是野史里那个在宿命漩涡里为了与战友们多并肩奋战一刻而用诅咒消灭了自己肉体转而变成“最强的死灵法师”的悲剧角色呢。

 

#9

“老魏啊，其实你说你急啥。我都还在呢，你就不想活啦？”

“槽，老叶你少拿我跟你比。我这是诅咒，很痛苦的好吗？你那是啥？能比？而且老夫这么多年真是活够了。反正现在也太平多了，小年轻们一个一个的也都死了，留下我们这些老骨头在人世间晃悠个啥。”

“你那徒弟和他对象不是还在呢吗，我前两天还见了呢。”

“那能一样吗？啊？你告诉我，当时少天和文州认出你来了吗？”

叶修没有回答。

“不一样啦……都不一样啦。我们还停在这里干啥呢？该往前走啦。”老魏神在在地摇头晃脑，觉得自己说的话特别哲理。

“那个……魏前辈？”蓝河怯生生地站出来，觉得这个看起来其实也不过是个邋遢大叔的人实在没有想象中可怕，也完全不像传说里那么悲壮决绝的人。“你们的事情我虽然不太清楚，但我觉得这世界挺好的、能活着挺好的，你看你现在看起来也挺开心的啊，没有必要……”

魏琛收起戏谑的样子，看了看又缩回叶修背后的蓝河，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明白了什么似的皱起了眉头看向叶修。

“老叶，你这又是……”

“我的事儿你就甭管了。”

“啧……跟老夫耍帅有屁用。怎么样，要不我咒你一回？”

“……你知道那对我没用的。成了你要走赶紧，错过这个点儿又得六十年，我可不一定有功夫帮你了。”

“六十年是怎么回事？”蓝河不禁问道。

“具体解释起来太麻烦，总之就是老夫当年的诅咒太过牛逼，现在想死了再去投胎都难，只能赶这六十年一遇邪气最弱的日子毁了寄宿着老夫灵魂的暗影宝珠，才能让英明神武的老夫我嗝屁。”

“那您抓走的那些女巫……？”

“咳，老夫这不都要告别人世了吗，一身技艺就这么没了挺可惜的，找了几个顺眼的小孩儿传传功，也削弱一下老夫的实力，这样要毁珠子容易点儿。”

“你要说不是想最后勾搭一把小姑娘什么的，我根本不能信啊老魏~”

“滚！老夫是那种人吗！”

“哟呵你敢说不是？”

两个人像约好了似的突然拌起了嘴，然后又默契地止住了插科打诨。

“时间差不多了啊。”叶修拿起烟杆又抽了一口，反手把还在燃着烟丝的烟杆放在了桌上。

“啊。差不多了。”老魏也把手上还没燃尽的香烟放在了桌上。

两个人站起身来，魏琛拉开落地窗走了出去，叶修紧随其后。蓝河迈步想跟上去，却被叶修挡住了。

“哦小蓝啊，”叶修状似无意地拦在想跟进庭院的蓝河面前，“晚饭我想吃烤鸡啊，你前两天买了只鸡对吧哥都看见了别想装没有啊~不用做老魏的份儿他没那口福了。抓紧时间啊，跟这老不死扯淡一下午，哥现在略饿啊~”

蓝河抓住叶修的手腕。莹蓝色的瞳孔无声地倾诉着恳求。

【要走了吗？不要走，留下来……】

叶修愣住了。从什么时候起，那双眼睛拥有了这样蛊惑人心的妖异色泽？又是从什么时候起，那双单纯干净的眼瞳里盛放了那么多的情感和内涵？

从什么时候起，被他知道了自己的终局。

原本以为自己做到了天衣无缝，竟然是你在无声地配合着我的自欺欺人。

……但是却有一份欣慰呢。看到这样鲜明而独立的你。

【啊，如果是现在的你，就算我不在了，也能好好存在吧。】

原来他知道的远比自己以为得多，很多事情从来就没能瞒过。原来他比自己以为的坚强得多，即使隐约触及到真相的边角被刺得满身伤痛，却还能温和地安抚依然忙于欺骗他和自我欺骗的自己。

那么他在自己没有看到的地方，是怎样一个人抵挡了过去庞大的阴影的吞噬的？是怎样在只有月光的深夜里，一个人独自消化了不安和惶恐，第二天又爬起来端给他一杯咖啡一份早餐？

叶修在他漫长的人生中头一次感到了一分悔意。

为什么没能早点注意到你的成长。为什么没能早点发现你的独立。

为什么没能在你忍受着疼痛挣扎着塑造起“自我”的时候，陪在你旁边，慢慢一点一点地把“自己”和“世界”都看清楚呢。

为什么没有早点说出来，自从相遇，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如果早点倾诉自己的想法，不因为恐惧分离而自以为是地消去你的记忆的话，是不是起码还能珍惜最后一起生活的时光。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呢。

【已经，尽力了。哪怕再来一遍，也还是会想从所有伤痛中保护你吧。】

叶修向蓝河挤出个安抚的微笑。

时间已经渐渐开始流动，无法停止、无法挽回。他能做的都已经做完，只能等待时间带领大家一路狂奔到故事的结局——但他希望至少那只是他的结局，而不是蓝河的。

【可以的话，不希望你想起那些徘徊在夹缝里的混沌回忆啊。】

【可以的话，哪怕是欺骗也好，不让你知道那些曾经过往，只要每天一边吼我一边开心地生活就好。】

【可以的话，不想就这么丢下你一个人面对一切。】

【可以的话，就算明知道最后还是要分别，至少不让你露出这样的神情。】

但现在还能说什么呢。自己千算万算，为他铺设一条道路来避开自己认为最痛苦的结局。但是不是却把他推上了另一条要长久痛苦下去的道路？

一条，没有自己的道路。

失算了啊，叶修。他对自己说。又是定魂又是改命，想方设法把他的灵体稳定下来培养成单独的个体、完整的生命。千算万算地寻找即使自己消失了、无法再用自己的力量稳定他的存在，也能保全他的方法。不惜动用那么多关系，牵扯那么多人来实现自己的计划——却忘了算上他们对彼此的感情。

竟然要让你失望了吗。最后的最后居然没法完成你的委托，实现你真正的愿望吗。简直晚节不保的节奏。

心念电转间叶修已经把手腕抽回，抬手像往常无数次那样揉乱了蓝河的头发。

“乖。等老魏这事儿完了，就实现你的愿望。”

说完不容蓝河争辩，叶修快步走出了房间，反手将落地窗上锁，又补上一层结界让蓝河暂时没法从房子里走出来。

他没有回头。

他没敢回头。

他怕再看一眼蓝河，就舍不得让时间转动起来，把自己带往未知的彼方，留下他独自一人。

 

#10

“我说姓叶的，敢情你也时日无多啊？”

“那可不，你要再晚点儿想明白，都没地儿找人帮忙去。”叶修接过魏琛递过来的暗影宝珠，把它镶嵌回死亡之手上。

“你还有多久？”

“不知道。就凭沐秋当年弥留之际的一句心愿能把我的时间停止这么久已经很不可思议了。最近这个地方也开始被拖回正常空间了，很快所有我施下的法术都会失效了吧。”

“那个小哥儿呢？蓝河？他不是人吧。”

“哟呵老魏你还没老眼昏花啊？”叶修调试着手里的法杖。“小蓝他……是这世上因为种种缘故四分五裂无处可去的魂魄汇聚起来的实体，一年前他就聚合在这片庭院里……”

“因为你这儿是次元的夹缝嘛，倒是正好适合这些零散魂魄的特性……然后？你就兽性大发给人扣下来当廉价劳动力啦？”

“瞎扯淡。哥是那种人嘛。”叶修把法杖抛给魏琛，双手插进裤兜里，反正都到了最后的时刻，一种不吐不快的心情促使他说了下去，“不过说真的，我看到那他那双眼睛的瞬间就惊叹了。明明是因为无法消散才会存在、因为无处可去才会聚合在时空的夹缝里；明明是这世上没有被善待的灵魂碎裂后聚合起来的个体，在漆黑的岁月里徘徊了亿万年也无处可归……按理说应该对抛弃了他的万事万物都充满了怨怼，却反而拥有我见过最诚挚纯粹的眼神。也许我是被那一刻他懵懂单纯的眼神俘获了吧，就这样把蓝河留在了这里。这一年来我想方设法用法术固化他的灵体、搜罗来各种能使他的存在稳定下来的道具和术式。希望能把他变成一个独立存在的个体……”

“现在想想可能那个时候我就隐约预感到了。蓝河会出现在我这里并不是偶然，而是我即将消失的征兆。如果我还依然受到沐秋愿望的束缚而独立于时空之外的话，那些无处可去的幽魂碎片也无法闯进这片时空之外的地方。”

“可我又担心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我不在了，所有以我的力量为基础构建的东西也将不复存在，这个地方大概也是一样。时间重新流动，一切回归正轨，他又会怎样呢？这个几乎背负了整个时空的负面情绪，却会在你起床前煮好早餐，每天催着你戒烟，絮絮地念叨生活琐事，甚至对素不相识的委托人都真心相待的笨蛋会怎样呢？”

叶修笑起来，摇摇头继续说，“你知道吗老魏，上次我接了个活儿，当时楼要塌了情况很危急，说实在的我没什么把握，小蓝下意识第一个反应居然是把昏倒的委托人保护好。这舍己为人的精神我都想给他发个锦旗了，哪儿有一点孤魂怨鬼的样子啊。”

“我对他的干涉被慢慢矫正，灵体的不稳定必然会给他带来巨大的痛苦……我不知道他怎么撑过来的，但是每天早上不管他黑眼圈多可怕，我还是能喝到热咖啡吃到烤吐司，然后一日三餐外带水果甜点每天换着花样，烟灰缸里的灰永远不会超过一半……就算他本体是亿万年的孤魂什么的，听起来很厉害，但他却用最普通的方式简单努力的活着，拼尽全力去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你知道吗老魏，有时候人真是挺简单的，我看着他那个样子就可以不在乎自己还能存在多久。只希望我做的一切能让他就这样做一个普通人，不用再回到一片虚无的世界里徘徊彷徨不知所归。”

“而现在，”午后的阳光有些炽烈，叶修用手搭个凉棚望了望远处的天空，“我能做的都做过了，‘那一刻’即将来临，没有机会让我重新选择，也没有余地再去挽回什么。接下来我就只能把一切交给时间，看它最终愿不愿意实现一个囚徒最后的心愿喽。”

“老叶啊，”魏琛在一边儿咂咂嘴，“我以前一直以为你的嘲讽和嘴贱是固有属性，没想到其实是个隐藏开关一直没关上，老夫有生之年居然还能看到你关上它。啧啧。你这人模狗样的我都不认识了。”

“滚边儿，你当哥跟你似的临了儿了还没个正型。”叶修拍拍手，也不去管老魏的表情。他右手一挥，之前堆放在庭院角落里的一堆杂物就飞了过来围着魏琛打转。

“哦？这些你都留着呢？老夫看看……嗯老板娘和苏妹子的手炮、小乔的太刀、莫凡的忍刀、罗辑的披肩、废物点心的头带、小安的圣经和……包子的砖头？”老魏把法杖当老头乐在背上敲了两下，一一细数了身边飘飞的物件儿。“有种昨日重现的即视感嘛老叶，准备得真齐全啊？”

“还有更齐全的呢。”叶修说着亮出了千机。“咋样老魏，最后了，来PK一把吗？”

“求之不得啊。你可别玩儿现了啊老叶！”胡子拉碴的暗影法师帅气地笑了，法杖一指就是数道混乱之箭疾飞而出，烟花似的随意炸裂在半空，根本连吟唱咒语都不需要。

叶修手执千机伞直冲攻上。飘飞在半空的杂乱物件也一齐散发出隐隐白光，寄宿其中的力量汇聚伞尖，直指魏琛手中法杖上的宝珠。

魏琛得瑟地扭了两下以示游刃有余，却是不闪不避，反而将法杖递出迎向了叶修毫不留情的攻势。

“走啦老叶，有缘再见啊？”

“滚吧老魏。哥大概也得走，不过估计跟你不顺路啊。”

伴随着一声巨响，庭院中腾起一道白色光柱，被击散的黑气缭绕其外，直冲天际。

光华散去后飘起了雨。雨滴飘落在在这个布有叶修设下的结界，本来会永久保持好天气的后院。草叶和花枝在雨滴间摇曳，除此以外，安静的庭院里空无一物。

连一丝一片昔日的残骸都没有留下。

 

#11

王杰希在与叶修约定的时间准时到来，从没有上锁的前门走进了房子里。

他走进客厅，看到餐桌上摆满了数不清的菜肴，正中间是一只已经凉透了的烤鸡。

蓝河独自坐在桌边自己的位置上，手上死命地紧握着他送给叶修的桐木烟杆，曾经无时无刻不在袅袅生烟的烟斗里此刻只残留着燃尽的烟灰。握住它的人用力过度，指甲陷进皮肤也似毫无所觉。血液有生命一样地渗进了桐木的脉络，形成妖异的纹路。

王杰希走上前去蹲在蓝河身旁，握住他的手想把他的手指掰开。

 

“蓝河……”没有成功的王杰希有些不忍心地放软了声音，“你现在还好好地在这里，就说明他的愿望已经实现了，你不要难过……”

“魔法师先生……”蓝河并没有哭，但王杰希觉得宁可看到他流泪。“你看到老板了吗？他说做了满汉全席就告诉我一些事，但是一时间谁能做出满汉全席啊。真是强人所难又不讲理的家伙。”

“不过后来他又说晚饭想吃烤鸡。我已经做好了。可是他不知道去哪儿了。”

“你看到他了吗？就算要出门办事，他居然没带烟杆出门，他这个老烟枪怎么可能不抽烟呢，他一定是忘带了，很快就会回来取的。很快……”

“蓝河……你……”蓝河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天蓝色，他周身一点儿叶修法术留下的气息都没有了。甚至刚才王杰希进门的时候，感受到的都是陌生的、强大的、不同于叶修的魔法波动。

叶修已经消失了。王杰希不知道是什么维持着这间店铺的存在，他猜是蓝河无意识地释放自己的力量把这里维持了叶修在时的样子。

但他们都很清楚，这里再也没有一个叫做叶修的，总是很嘲讽的、会收取代价帮别人实现愿望的家伙了。

“你冷静一点，你其实……都明白的不是吗？”王杰希尝试引导蓝河的思路，不让他因为突然的变故丧失理智。

“关于你的来历，他的来历，你其实，早就自己猜到了不是吗。”

“你在肖时钦的钟表屋外昏倒的时候，就开始了对吗。后来我们在屋子里的谈话，你都听到了。”

“后来似乎还发生过一些事，你知道的比我更多……不是吗。”

“我……”蓝河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再次握紧了手中的烟杆。

“我不信……我不信他就这么消失了！”

“他曾经说过，人的愿望，有时候甚至能凌驾于时间和空间的法则之上。事实上也曾经有人做到了不是吗！不然他和这间店铺都不会存在，我也根本不可能固化成为个体，更不可能会遇到他！”

“你说他的愿望实现了……可是我的还没有。我会在这里，一直在这里。”

“今后我的愿望，有也只会有这一个。”

“我会在这里，等他回来。”

 

#12

那天晚上，好不容易睡着的蓝河做了一个梦。

梦里叶修露出了有点为难的笑容摸了他的头。

“小蓝啊，看来哥的计算还是很准确的嘛。你现在是个自由的个体喽~好多事情我都没亲口跟你解释过啊，对不起。”怎么回事，叶修居然会严肃地道歉，果然是梦吗。蓝河想开口嘲笑他，眼泪却先一步溢出眼眶，并且一发不可收拾。他想去抓住那个梦里的、看起来不太真切的人，但是不知为何却动不了。叶修的手也离开了他的头发，就那么懒散地站在他面前，微妙地隔开一小段无法跨越的距离。

“说实话这次哥也很头疼啊。无论怎样的对手我也可以放手一战。但是时间，唯有时间，即使是我也无从抵抗。

曾经有人凭借深沉的愿望，将我的时间暂停，让我长久地、徒劳地停滞在这里。

现在想想那或许就是为了等到你聚合在我庭院里的瞬间呢？艾玛简直宿命的相遇有没有！

……不管怎么说，这世上，是没有偶然的。

小蓝。能遇到你太好了。

今后没有我指使你干这干那了，你当初的愿望也已经实现。怎么样，发现自己不是什么灭世大魔王，只是一大群苦逼兮兮的孤魂的感觉。虐不？哭了没？呵呵。不过我也算是完成了最后一桩委托啊。如果还有不明白的你就去大眼吧，他也算是知道的比较多了，不过可能现在他还不如你牛逼了呢？此外就是大孙和乐乐了，这些人都欠哥的人情，你有事儿就找他们商量。

那以后……就看你自己的喽？现在你自由啦，想去干啥都行，也不用给哥干苦力喽。

不过你真挺适合开幼儿园的你造嘛！保姆属性妥妥儿的。

咳，开玩笑，以后你要干啥哥就不干涉啦。

那……我走啦。小蓝。”

自顾自说完一堆之后那个叶修就笑着不见了。蓝河在空无一物的梦境里独自流泪，从始至终无法发声。

 

#13

后来蓝河成为了店的主人，继续做着为有缘人实现愿望的生意。王杰希、孙哲平和张佳乐偶尔会来看望他，有时王杰希还会带来自己的小徒弟高英杰。戴妍琦也每周都会跑来找蓝河一起做糕点，有时附带钟表匠肖时钦——后来肖时钦也成了蓝河的一位委托人，凭借蓝河重新施法的张新杰的眼镜拥有了阴阳眼，可以跟妖精小姐分享妖精的视野了。

大家经常跑来玩，这让处于时空夹缝中的店铺很少冷清下来。蓝河知道他们是担心自己，也几次表示不用费心总来看他。但奇人们纷纷表示是来蹭吃蹭喝的，于是蓝河也就不再拒绝——托叶修对他的奴役锻炼的福，蓝河的厨艺已经是各个次元里出名的好。

还有个问题，就是蓝河不顾大家的劝阻，毅然决然地养成了烟杆不离身的习惯，出人意料地成为了新一任老烟枪。

张佳乐花妖的本性在，尤其讨厌烟和火，每次看到蓝河拿着个烟杆就说他。

“蓝河河你看你那纯良的样子！一点也不适合抽烟啦！快戒了戒了！”蓝河总是笑笑就过，往后在张佳乐面前不再点燃烟草，烟杆却还是别在腰间。

 

而宝物库里残存下来的东西，总是无人问津就又落了灰，蓝河也懒得去打理，唯独魔枪却邪常被他拿出来看看。手指拂过银枪光润冰冷的锋刃时，他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那个人舞枪时难得的英姿，才能感受到内心片刻的平静安宁。

 

不知多久以后又一个夏末的午后，风铃在风中轻灵作响。蓝河躺在很久以前叶修躺过的沙发上，抚摸烟杆上繁复精致的花纹。

叶修，你什么时候回来。

 

#14

“铃铃铃——”座机电话的铃声突兀地响起。蓝河感到有些惊奇，无论是工作的委托，还是熟人的联络，都会直接打到他手机上。这间房子里的座机，从来都只是摆设。

他狐疑地爬起来接起电话。话筒那边传来的低沉嗓音，近得几乎像是就在耳边。

“哟，小蓝啊，听说你接了哥的班儿，现在专职给人实现愿望啊？哥给你委托个活儿，帮找个东西啊？”

慵懒的声线熟悉地像要麻痹每一寸神经，蓝河几乎要握不住听筒。

“什么……东西……”

“你懂的啊？哥的烟杆。在你那儿吧。”

那个人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那么笃定而自信，让人丝毫感觉不出他曾经衰弱过、消失过。仿佛他不过是出差去了隔壁城市，顺便在三零一牧场买了卷烟丝。

蓝河这么多年来终于又能发自内心地笑出来，不知不觉忍耐了很多年的泪水也像溃堤一样滚落在古董电话机的拨号盘上。

“嗯。一直在，就在我手里，你来拿啊。”

“嗯，我这就回去了。对了说好的烤鸡呢？”

“还烤鸡？上次那只早凉透扔了也没见你回来吃啊混蛋……烟杆可以给你，你付什么代价啊说来听听。”

“哟嚯学的不错啊还知道谈价码了啊？那你看哥给你打杂怎么样？”

“你说的啊，干多久算够我说了算。”

“成，蓝老板说了算。”

“叶修……”

“嗯？”

“欢迎回来。”

“嗯，我回来啦。”

 

#14.5

聚在一起庆祝了大魔王的回归之后，走在夜色中的张佳乐挂在孙哲平背上，问骑着扫把低空飞在旁边的王杰希。

“大眼儿，你说那真是叶修回来了？他不是说，本来他早就已经不存在了，一旦时间再次开始转动，他就会彻底回归到‘不存在’的状态吗？”

“我不知道……也不是很想知道真相。”王杰希驱使着灭绝星辰在半空灵巧地打个转儿，还示意着让高英杰模仿他操作扫把的技巧，“他曾经跟我说，‘无论我们如何许愿，都不能把已经消失的东西恢复原状。时间是个混蛋，它从不回头。’”

“那……”

“瞎琢磨什么，”孙哲平轻轻敲了张佳乐的头，“是真的叶修也好，是蓝河的执念创造的‘叶修’也好，反正能把他俩又凑到一起不好吗。”

“也对哦……从没看到过蓝河河那么开心，地骂人，嗯。”

“噗。”戴妍琦变回妖精的形态坐在肖时钦肩膀上，“真的，小蓝那么好脾气，居然会因为叶修乱磕烟灰发那么大脾气还把人骂的狗血淋头哈哈哈……”

“小戴，你当时笑得太大声了……”肖时钦伸出一根手指，爱抚一样地拍拍妖精小姐的头。

“总之他俩开心就行。反正躲在那个鸟不拉屎的时空夹缝里也不会碍着别人的事儿，随他们去喽。”张佳乐做下定论，从孙哲平背上跳下来，掏出颗奇形怪状的种子，“哦大眼我新研发的植物！要不要试试啊很帅的！”

“哦？我倒是比较关心它的药用价值，能给我点样品分析一下吗。”

“什么植物能吃吗！我要开发新甜点！”

……

 

#00

其实真相有时候并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许下的愿望得到实现，重要的人能够相守，珍视的日常得以继续……

如果能够如此，那么生命再悠久，也不会嫌它绵长无望，不是吗。

END